小說王耽美小說網

第五十四章 (2)

關燈
。”

“叫你去做你就去做,說這麽多廢話做什麽?”那絡腮胡子很不耐煩地一拍桌子,發出“砰——”地一聲悶響,直把店裏的眾位客人嚇得心都顫了幾下,剩下幾個也趕緊付了錢飛快地逃了出去,賀均平不欲惹事,正欲也跟著一起走,不想琸雲卻忽地伸手拽住他的胳膊,沈著臉小聲道:“稍等,聽他們說些什麽?”

賀均平微訝,狐疑地看了她一眼,愈發地覺得看不懂她了。

“……那些人都到了?”

“剛到……晚上再……”那些人壓低了嗓門在商量些什麽,瞥見琸雲與賀均平在,聲音愈發地壓得低,這樣躲躲閃閃的樣子愈發地讓人生疑。

“走吧。”琸雲也察覺到那些人格外謹慎,知道她們今兒聽不到什麽了,遂站起身來,扔了錠銀子給那店小二,爾後拉著賀均平往外走。走到門口時,還隱隱約約聽到身後有人輕蔑地哼了一聲什麽“兔兒爺”,琸雲拳頭一緊,腳步微滯,似欲回頭尋那人算賬,但終究只是頓了頓,生生地忍住了。

待出得門來,琸雲方才一臉嚴肅地道:“那些人果然是土匪,應該是從別處來的,恐怕已經盯上了人,一路跟過來的。”

賀均平看著她的眼睛,小聲問:“你打算怎麽辦?”

琸雲沈默了一會兒,腦子裏飛快地轉了幾圈,最後還是道:“他們還害的人應該就住在客棧,我們去跟人家提點一句。”

二人走了幾步,果然瞧見客棧大門口停了不少馬車,有管事模樣的正指揮著下人搬運馬車上的行李,看這架勢,竟是個大戶人家。大廳裏也坐滿了人,正中央的桌子周圍坐了三個主人打扮的,一對中年夫妻領著個少年人正說著話,也不知說到了什麽,三個人一齊笑起來,琸雲聽到那少年人的聲音,頓時打了個激靈,腳下沒留意,一個趔趄往前倒下去。賀均平慌忙伸手拉她,總算沒倒在地上,但卻撞到了那少年人的身上,年輕人手裏的茶水頓時灑了一桌。

“我說你這人——”年輕人生氣地轉過身來朝她怒目而視,俊秀的小臉上寫滿了不耐煩,“你沒長眼睛啊?”他氣鼓鼓地罵,待看清琸雲的臉,被她那雙微微上挑的鳳眼瞟了一眼,臉上頓時一紅,聲音也不由自主地低下來,結結巴巴地小聲道:“怎……怎麽這麽不小心。”

賀均平實在見不得這少年人看著琸雲的眼神,冷冷地瞥了他一眼,沈聲道了聲“抱歉”,便拉著琸雲欲往樓上走,琸雲卻不動,死死地盯著那年輕人看了半晌,臉上的表情很是覆雜,仿佛是遇著許久不見的老朋友一般,有驚有喜,還有說不出來的慶幸。

“阿雲——”賀均平直覺不對勁,他的心忽地跳得厲害,越來越多的事情無法掌控,好像琸雲也離他越來越遠,這讓他忽然生出些無力感,說不出的擔心和害怕,“阿雲,”他又喚了她一聲,拉了拉她的衣袖。

琸雲這才猛地回過神來,轉過頭看了他一眼,然後又轉過去看著那少年人,眨了眨眼睛,小聲道:“敢問各位可是姓舒?”

那年輕人一楞,不由得回頭看了自己父母一眼。中年男人眉頭微皺,凝神看了看琸雲,起身回道:“在下正是姓舒,請問二位公子有何指教?”他見多識廣,只一眼便能看出琸雲與賀均平二位絕非等閑,故言辭間頗為客氣。

琸雲勾起嘴角笑笑,仿佛只是善意的提醒,“方才我們在隔壁的茶樓吃茶時遇著一些壯漢,他們在茶樓竊竊私語,說什麽舒家人已經到了客棧,今晚便要行動。我看他們行為舉止絕非善類,故特特地過來提醒諸位一聲,省得晚上著了旁人的道兒也不曉得。”

廳中諸人聞言臉色頓變,中年婦人立刻白了臉,拽住男人的衣服小聲道:“老爺,這可如何是好?”倒是那年輕人卻不以為然地道:“不過是些土匪,怕他們作甚,正所謂兵來將擋,水來土掩,既然曉得晚上有人要夜襲,早早地做好準備,還能怕了他們不成。”

中年男人斜睨了他一眼,小聲罵了一句“你懂什麽”,罷了,又鄭重地朝琸雲謝過,道:“多謝二位公子提醒。”

琸雲笑笑,朝那年輕人看了一眼,點點頭轉身上了樓。

二人一進屋,賀均平終於忍不住開口問:“你認得他們?”

琸雲點頭,老老實實地承認道:“認得那個年輕人,他叫舒明,唔,他曾經與我師父有恩。”她傳說中的師父再出江湖,琸雲張口瞎編,“我早跟你說過的,我師父,那個……能掐會算,早就算出來他們舒家將有一劫,就在今年年底的方頭山下。因為時間久了,我險些就給忘了,幸好今兒遇著了他們。”

賀均平半信半疑,他不止一次地從琸雲口中聽說過那個神秘的師父,雖然他一會兒是個僧人,一會兒是個道長,但若不是有這麽個神秘的大人物,也無法解釋琸雲那通身的本事,而今更不得了,竟還化身成個能掐會算的半仙了。

“我說的可是真的,”琸雲一臉嚴肅地道:“師父甚至都跟我說了哪些人是誰派來的。”她壓低了嗓門輕聲道:“兄弟鬩墻的事可不少見,劉二少爺家不就有過麽?”上輩子舒明的父母便是死在他的叔叔手裏,舒明被府裏的下人拼死護送出去,勉強保住了一條性命,回到舒家後,他那兩個叔叔又多次暗下殺手,舒明暗中調查,這才曉得父母被害的真相,一怒之下設計將那兩個叔叔殺死,爾後才被逼上了方頭山。

賀均平目瞪口呆地看著她,似有不信,但見琸雲說得有鼻子有眼的,仿佛又不是在瞎說,腦子愈發地亂成一團糟。

晚上吃飯的時候,小山笑瞇瞇地問賀均平,“石頭大哥今兒買了些什麽好定西?”

賀均平一直想著白天琸雲說過的話,心不在焉地聽著,沒回話。小山狐疑地看了他一眼,悄悄地問琸雲,“師父你不會又跟石頭大哥吵架了吧。”

“誰跟他吵架啊。”琸雲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,“我們出去遇著一群兇神惡煞的強盜,便忘了這事兒。對了——”她一臉鄭重地提醒道:“今兒晚上客棧恐怕不大太平,你們倆警醒點,別睡死過去。萬一那些人找錯了房間,摸到我們那邊兒去了,可不能傻兮兮地白挨刀。”她其實有些擔心,那些強盜身上都帶著殺氣,絕非善類,說不準還真會趕盡殺絕,將客棧裏所有人都給哢嚓了。

小山和小橋立刻緊張起來,臉色也變得認真而嚴肅,小橋顯然也是存著跟琸雲一樣的想法,道:“我聽說外頭的強盜都心狠手辣,下手絕不留情,不會把我們給卷進去吧。”

“晚上睡覺前把刀放在枕頭底下,那些人也不過十來個,我們仔細提防著,吃不了大虧。”賀均平終於回過神來,低聲朝小山與小橋吩咐道。

用完晚飯,賀均平便直接去了琸雲屋裏再不肯離開,“我若不看著你,一會兒那些強盜進來,你保管得沖到最前頭去。”他盯著琸雲道:“我還不曉得你的性子啊。”

琸雲訕訕地笑,“那不是師父叮囑過讓我一定要護住舒明麽。”雖說去方頭山做土匪沒什麽不好,但她卻實在不希望舒明被逼上方頭山。既然老天爺讓她在這裏遇到舒明,那便是上天註定了要她助他一把,若是能護住舒家老爺夫人,也不枉上輩子舒明在她身邊勤勤懇懇的許多年。

因琸雲事先提點,舒家上下早已緊張起來,護衛們徹夜不眠地守在客棧內外,只等門外稍有異樣,便出聲提醒。

果不其然,二更之後,客棧外果然悄無聲息地來了一群蒙面人,墻後的護衛立刻警覺,飛快地將消息傳進屋裏,所有人都緊張起來。屋裏的舒明也提起刀意欲開門迎敵,被舒夫人死死拉住,急道:“你要去哪裏?那些強盜都殺人不眨眼,你若傷到了哪裏,豈不是要了我的命。”

舒明無奈道:“娘,孩兒也是學過武的,哪裏就那麽沒用了,您若是這麽一直攔著我,我整天窩在家裏頭,哪裏能有什麽長進。”

“不行!”舒夫人斬釘截鐵地道:“你要長進哪裏不能長進,日後讓護衛們陪著多過幾招就是,哪裏就要跟那些殺人不眨眼的強盜們動手了。反正娘不準你去,說什麽都不行。”

舒明拿他這個母親實在沒辦法,只得求助地看向舒老爺。舒老爺卻搖頭,沈聲道:“明兒莫要胡鬧,現在可不是你任性的時候。”說罷,外頭又傳來一陣陣兵刃交接的聲響,間雜著些許悶哼與慘叫,舒夫人的臉色愈發地煞白。

舒明無奈,只得老老實實地守在舒夫人身邊。

外頭早已打成一片,客棧裏的客人們都聽到了動靜,紛紛開門查看,瞅見那刀光劍影,血肉紛飛的,立刻嚇得兩腿發軟,哆哆嗦嗦地連“救命——”都喊不出來。琸雲早已拉弓上弦,待那些強盜稍稍一靠近,長箭便呼嘯著直奔強盜要害而去,“嗖——”地一聲響,立刻帶走了一條性命。

她又連發了幾箭,很快便被樓下的強盜發現了蹤跡,那絡腮胡子立刻認出了她,怒道:“就是那兔兒爺殺了小三,兄弟們,趕緊上去滅了他。”

他話剛落音,立刻就有三四個強盜朝琸雲所在的方向沖過來。他們可不是以前琸雲押貨時遇到的那些烏合之眾,一上手琸雲便發現這些人通通是練家子,手裏頭頗有些工夫,動起手來又狠又準。雖說琸雲武功不差,但到底寡不敵眾,繞是與賀均平聯手,應付起來依舊有些吃力。

一不留神,她背上就被劃了刀口子,雖然不深,卻多少滲出些血來,在夾襖上印出一道狹長的血印。她還沒怎麽反應,賀均平卻已大怒,大吼一聲,竟是不要命地朝那些強盜沖了過去。

琸雲生怕他有什麽閃失,趕緊跟在一旁幫他掠陣,那些強盜都身經百戰,自然看出這二人很是難纏,其中有個漢子眼中精光一閃,朝同伴使了個眼色,同伴會意,立刻沖上前去與琸雲二人纏鬥起來吸引走他的註意力,另一人趁機暗下黑手,那將淬了劇毒飛刀朝琸雲胸口擲去。

琸雲反應還算快,一見不對勁,慌忙側身欲躲,但終究晚了一步,眼看著那飛刀就要刺入胸口,身上忽地被人撞開,卻是賀均平擋在了她身前。

“石頭大哥——”隔壁的小山和小橋解決完一個強盜沖過來救援,正正好瞅見這一幕,頓時大驚,高呼著沖進屋來與將那幾個強盜隔開,琸雲趁機拔了三支箭,瞄準敵人,箭箭斃命。剩下最後一個強盜,被悲憤的小山和小橋不要命地砍了一刀,從窗口逃了出去。

“賀均平——”琸雲扔掉手裏的弓箭,慌忙將倒在地上的賀均平抱在腿上,低頭查看他的傷口,只見那傷口處一片青黑,淌出的血甚至帶著些許腥臭,頓知他中了劇毒,一時間心神巨震,腦子裏竟一片空白。

作者有話要說:啊啊啊,好狗血啊好狗血啊,可是不這樣這倆人怎麽能再進一步呢。

☆、第五十七回

賀均平倒在琸雲的懷中早已不省人事,平日裏紅潤光彩的臉頰立刻變得煞白,嘴唇泛起烏青,連呼吸都幾不可聞。小山和小橋都嚇傻了,撲上前來早已不曉得說話,眼淚嘩啦啦地往下淌。

琸雲努力地讓自己冷靜下來,深吸一口氣,吩咐小山去問舒家是否有隨行的大夫,自己則小心翼翼地檢查賀均平的傷口。

他被那枚飛刀傷在左胸上方近鎖骨的地方,飛刀沒入胸中約莫有兩寸,淌了不少烏血,琸雲仔細查看,確定了並未傷到致命處,這才回頭朝小橋道:“你去準備些烈酒和紗布,我得把刀拔下來。”賀均平的傷都是小事,重要的是身中劇毒,她雖在藥鋪裏做了許多年,但對毒術卻是一竅不通,而今唯一能做的,就是趕緊將毒血逼出來,然後趕緊尋大夫救治。

小橋早已習慣了萬事聽從琸雲指揮,聞言趕緊奔出去尋客棧掌櫃要烈酒。待把東西準備好回來的時候,小山也領著舒老爺和舒明過來了。

“聽說賀公子受傷了?”舒老爺剛剛進屋,一眼就瞧見了剛剛被琸雲抱到床上昏迷不醒的賀均平,臉上頓時露出羞愧內疚的神色,關切地上前查看賀均平的傷勢,待瞅見他胸口泛黑的飛刀,繞是舒老爺見多識廣,也立刻變了臉色,“那賊人好歹毒,竟在飛刀上淬毒。”

琸雲實在沒有精神與他們寒暄,只一眨也不眨地盯著床上的賀均平,一邊伸手擦著他額頭上滲出的冷汗,一邊轉回頭朝小橋催道:“東西都找來了沒?”

小橋趕緊將烈酒和紗布搬上前,琸雲伸手接過,打開酒壇子到處一碗烈酒來先洗凈雙手,爾後又坐到床頭,緩緩將賀均平扶得坐起身靠在她胸口,一手穩穩扶住賀均平的身體,一手握住飛刀柄,牙一咬,心一橫,手中用力,“蓬——”地一聲將那淬毒的飛刀拔了出來。

汙血立刻從賀均平的傷口“汩汩——”地往外淌,直嚇得小山和小橋兩腿發軟,琸雲倒還鎮定些,也不顧還有外人在,飛快地將賀均平上衣扒光,露出潔白的胸膛,先將他傷口的汙血擠出,想了想,又用烈酒漱了口,埋頭將他傷口處的毒血再一口一口地吸得幹凈。直到那傷口再滲出的血變得鮮紅,她這才停手。

小山趕緊上前幫忙,用紗布沾了烈酒清洗賀均平的傷口,擦洗幹凈後,再一層層裹上幹凈的紗布。待一切都妥當了,眾人這才暫且先送了一口氣。

雖說琸雲一直沒搭理他們,但舒家父子也一直守在屋裏不肯走,待見琸雲終於暫時歇下來,舒明才趕緊上前拱手道:“若非諸位出手相助,恐怕今日舒家上下早已無一幸免。賀公子因救我們才受傷,父親與我實在內疚不已。只可惜此行並未帶著大夫,不過我這裏倒有一顆清毒丸,是早年從神醫洛大夫手中得的,雖不能解百毒,但多少能有些用處。”一邊說著話,一邊從懷中掏出一個白色小瓷瓶遞給琸雲。

琸雲而今滿腦子只有賀均平一個,絲毫沒有推辭,道了聲“多謝”後,便接過瓷瓶將藥丸倒出在手心,轉頭伺候賀均平服下。

小山低聲問:“師父,我問過店裏的夥計了,這鎮上連個正經大夫都沒有,街尾倒是有個暫住的游方郎中,要不要我去請過來?”

“那頂什麽用。”琸雲揉了揉太陽穴,晃了晃腦袋,忽地想起什麽,趕緊朝小山道:“你們倆趕緊去收拾收拾,小山你去準備馬車,車裏備個火爐子,小橋去收拾被褥行李,被子多要兩床,我們馬上動身去找大夫。”

小山大驚,“外頭冰天雪地的,便是勉強趕了馬車動身,便是最近的壽通縣恐怕都得兩天才能到。”

“我們不去壽通縣,”琸雲沈著臉,一字一字地道:“我們去方頭山。”她若是沒記錯的話,方才舒明口中的洛大夫就曾經在山裏待過幾年,算起來,可不就是現在這時候。便是洛大夫不在,山裏也還有旁的大夫,總比束手無措地守在這客棧裏頭強。

“方……方頭山?”舒明不可思議地瞪大眼,“那……那不是遠近聞名的土匪窩麽?方公子要去那裏求醫,他們豈會幫忙。”

琸雲實在沒有精神跟他多作解釋,直擡手朝他道了謝,又沈著臉朝舒老爺道:“今日平哥兒若是無恙也就罷了,他若是有個什麽三長兩短,舒老爺盡可與您府上那兩位兄弟提醒一聲,我方琸雲可不會輕易放過他們。”

舒老爺臉色頓變,今日劫匪突襲,雖說他們勉強勝出,但大多匪徒要麽已經伏誅,要麽就逃走,剩下兩個活捉的,他們根本還沒來得及訊問,故根本不曉得幕後指使究竟是何人。而今聽得琸雲如此言語,竟直指府上兩位兄弟,這讓舒老爺如何不既驚又怒。

舒明聞言亦是大驚,不敢置信地看著琸雲,還欲再問,琸雲已經掉過頭去守在賀均平身邊再也不看他。小山與小橋飛快地收拾好東西,又過來幫著琸雲一起小心翼翼地將賀均平擡進了馬車。

“出鎮後往西邊走,盡量走得穩當些,我怕他顛到。”琸雲掀開馬車叮囑了一句,小橋立刻應下,小山還欲跟進馬車裏照顧賀均平,被小橋伸手拽住,悄悄使了個眼色,小山會意,遂老老實實地坐在了馬車外。

路上積雪約莫有三寸厚,馬車走得極為艱難,琸雲守在賀均平身邊,握住他的手,輕輕喚了他一聲,賀均平似乎有所感覺,迷迷糊糊地道了聲“唔”,這一聲回音忽然就戳中了琸雲心中最柔軟的地方,先前一直強忍的眼淚在一刻鐘猶如潮水般傾湧而出。

“阿……阿雲……”賀均平艱難地半睜開眼,仿佛費了好大的力氣,才終於找到了琸雲,嘴角不由自主地勾起淺淺的笑,“你……你的傷怎麽樣了?”他記得琸雲被強盜劃了一刀,傷在背上,鮮血立刻滲出來,刺得他的心仿佛被割了一刀似的難受。

“我沒事。”琸雲強忍住沒哭出聲來,可眼淚卻不受控制嘩啦啦地往下掉。賀均平重重地喘了口粗氣,斷斷續續地問:“我………我是不是……要……死了。”

“盡胡說什麽,”琸雲哭著罵他:“你都睡迷糊了是不是,這種事兒怎麽能拿來玩笑。你再胡說,等你好了,看我怎麽收拾你。”

“你……你別哭……”賀均平努力地睜大眼看著琸雲,仿佛要把她的樣子刻在心裏,他使出身上所有的力氣朝她伸出手,琸雲會意,趕緊湊上前,握住他的手,歪過頭去在他手背上蹭了蹭,眼淚婆娑,“你要好好的活著,你不應該死的,你……你怎麽能死呢?你以後還要做……做燕國的大將軍,事情不會是這個樣子的。”

“阿雲……”賀均平的手緩緩地在琸雲的臉上摩挲,一點點地擦幹她臉頰的淚,眼睛裏全是溫柔的心疼,“別哭,我心疼。我……我一直都喜歡你……我知道……你知道,可是……我……我還是想……親口告訴你……”

“別說了,別說了——”琸雲使勁兒搖頭,最後,終於還是忍不住抱著賀均平嚎啕大哭起來。這麽多年來,琸雲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徹底崩潰過,她從來不知道賀均平在她心裏原來已經這麽重要。

五年多來,賀均平一直陪在她身邊,就仿佛吃飯喝水一般自然,琸雲以為只是習慣了,可是,直到現在,看著他氣息奄奄地躺在自己面前仿佛隨時要離開,她才真正意識到,原來他已經深深地刻在了它的心裏,就好像吃飯喝水一樣必不可少。她無法想象如果有一天賀均平不在了,那她從此以後的人生就會多麽晦暗和絕望。

“賀均平,”琸雲的眼淚猶如斷了線的珍珠不斷地往下落,甚至滴到了賀均平的臉上,她一字一字地道:“你給我聽好了,你要是敢死,我……我回頭就去找個又老又醜又沒用的男人嫁了。你別以為我會給你守寡。”

賀均平“撲哧——”一下笑出聲來,抽動了傷口,痛得額頭上立刻又滲出了冷汗,過了好一會兒,他才一臉欣慰地小聲道:“乖,我……我怎麽舍得……讓你守寡。”他說了一會兒話,身上愈發地無禮,眼皮耷拉了幾下,又喚了聲“阿雲”。琸雲趕緊擦幹眼淚湊上前,只聽得他喃喃自語,“冷,你抱著我睡……”

琸雲吸了吸鼻子,毫不猶豫地鉆進他的被子裏,小心翼翼地伸手抱住他的腰,腦袋湊過去,歪在他的頸項處柔聲地勸慰:“好,我抱著你,你好好睡,睡一覺醒來,你就好了……”

馬車趕了整整一晚,一直到太陽升起,才終於到了方頭山下。

四周一片茫茫的雪白,小山和小橋跳下馬車朝四周環顧,找不到上山的路,未免茫然。琸雲察覺到馬車停了,輕輕拍了拍賀均平的背,湊到他耳邊柔聲道:“我們快到了,均平你松松手。”

賀均平卻不動,兩只胳膊緊緊地纏繞在琸雲的腰上,腦袋埋在她胸前,也不曉得到底有沒有聽到琸雲的話。琸雲等了好一會兒,不見賀均平有動靜,無奈之下,只得小心翼翼將他的胳膊扒拉開,因生怕碰到他的傷口,費了好大的力氣方才逃出他的桎梏。

琸雲掀開簾子跳下馬車,小山和小橋趕緊過來道:“師父,到這裏就沒路了,我們怎麽上去?”

“再往前走一截兒,就能瞧見左邊有道小山谷,先進谷再說。”馬車沒法兒上山,但她卻能先上山尋洛大夫下來救治。山谷裏有個小院子,原本是巡山的兄弟們住的,而今寒冬臘月,一般都空著,正好讓他們暫且住下。

小山和小橋雖有些狐疑,不明白琸雲為何會對此地如此了解,但這會兒不是多問的時候,遂從善如流地將馬車趕至山谷裏,待瞧見隱藏在小樹林後的院子,二人愈發地又驚又奇。

琸雲先進院子查看了一番,沒瞧見人,便將正屋的床收拾了出來,小山與小橋擡著賀均平進了屋,飛快地將他安置好。這院子雖小,陳設卻是齊全,廚房外的走廊裏還碼著整整齊齊的柴火,小山和小橋一見到這個心裏頭就踏實了,小聲道:“有柴火就好,好歹石頭大哥不會凍著了。”

只要有柴火,便是沒糧食也不打緊,大雪封山,山裏的傻孢子都會出來覓食,他們倆都帶著弓箭,每天出去打獵,總不愁沒得吃。

賀均平這會兒已經醒了,半睜著眼睛小聲問琸雲,“阿雲,這是哪裏?”

琸雲仔細給他掖好被子,小聲回道:“我們在方頭山腳下,山上有個厲害大夫,我去請他下山幫你解毒。”

賀均平立刻拽住她的手不讓她走,激動道:“不行,方……方頭山不是……土匪窩麽,你一個女孩子……怎麽能,不行……”

琸雲笑著拍了拍他的臉頰,柔聲安慰道:“你忘了,我不是跟你說過我認得方頭山的大當家羅老爺子麽。孟老爺子與他也是老交情了,便是看著孟老爺子的面子,他也不會為難我。”

賀均平卻不肯松手,直直地盯著她的眼睛一字字地道:“從……從你十歲起,我……我就一直……在你身邊……從來……從來沒見你……跟方頭山……有什麽往來,你以為……我會信麽?”

雖說她完全可以掙開賀均平的手,琸雲卻怕他一時激動傷到自己,心中一動,竟忽地探過頭去輕輕柔柔地在賀均平的臉上親了一下,賀均平一楞,整個人都懵了,正飄飄欲仙著,手中一空,琸雲已經飄到了幾尺外,朝他笑笑,轉身便開門走了。

琸雲對方頭山了如指掌,手腳又靈便,繞是大雪封山也沒費多少時間就到了山腰的寨子門口,守門的兄弟瞅見她一身裘皮大衣饞得哈喇子都快掉下來了,盯著看了半晌,才想起正事兒,板著臉大吼,“你這小子膽子不小,竟敢硬闖我們山寨,不想活了?你從哪裏上來的,俺怎麽沒看到下頭兄弟的信號?”

琸雲盯著他看了半晌,笑,“我從西山的小路上來的,有事求見羅老爺子,還請這位大哥幫我通傳一聲。”

那兄弟聞言一楞,訝道:“你怎麽會曉得西山的小路?”那條路便是山裏的兄弟知道的都不多,這外頭來的小子竟然會抄近路上山,實在是蹊蹺。他顧不得多想,趕緊朝後頭的同伴招呼了一聲,飛快地奔去正安堂給羅大當家報信。

☆、第五十八回

琸雲在山寨門口等不多時,先前通報的那個漢子便一路小跑過來,揮揮手示意門口的兄弟放行,大聲道:“你這小子運氣好,今兒過小年,大當家正高興著,一會兒有什麽事兒要求他十有□能成。”琸雲心裏牽掛著賀均平的傷勢,面上多少能帶出幾分,那漢子火眼金睛,一眼就瞧出來了,這才善意地提醒她。

琸雲鄭重地謝過,爾後隨著他的指引一路往正安堂走去。

因今日是過小年,正安堂裏很是熱鬧,除了大當家之外還聚著不少兄弟,琸雲掃了一眼,依稀看到許多熟面孔,眼睛開始發酸,一時沒忍住,竟滾出兩滴眼淚來。那漢子有些狐疑地頻頻回頭看她,小聲道:“你這小子的膽子怎麽一會兒大一會兒小的,既然都敢上山,怎麽還沒見上面就給嚇哭了。”

琸雲抹了把臉,挺不好意思地朝他笑笑,“我就是……冷的。”

那漢子“嗤——”了一聲,別過臉去,顯然一點也不信。

屋裏的兄弟們正說得熱鬧,瞅見琸雲進屋,當下便有個年輕後生驚呼連連,“哎喲,武大哥,您這是打哪兒領了這麽個標致的小夥子上山,這模樣便是咱們寨子裏的母老虎們也沒一個趕得上啊。”

老武沒好氣地大喝,“你個小崽子竟敢背地裏說七姑她們的壞話,回頭傳到她耳朵裏,看她怎麽收拾你。”

上輩子的這個時候琸雲還未上山,故許多人她並不認得,但這個七姑卻是熟識,她出身鏢師世家,年紀輕輕便守了寡,因膝下沒有兒女,娘家便一直張羅給她另尋一門親,七姑與過世的丈夫感情敦厚,哪裏肯應,娘家的兄嫂們便總說些不中聽的話,最後七姑一怒之下離了家,上了方頭山。因她武藝不差,在方頭山待了幾年,現在已然有了些威望,在寨子裏排行老七,人稱七姑。

七姑為人很是爽朗,與山寨裏的兄弟們處得極好,琸雲上山後,跟著她在一個院子裏住,還跟著她學過水下功夫,雖未正式拜師,卻有師徒之情,故一聽得老武提及七姑,琸雲的臉上頓時露出激動又興奮的神情。

羅老爺子還是老樣子,穿著身半新不舊的皮夾襖,頭上戴著狐貍皮氈帽,瘦瘦小小的身子窩在太師椅上瞇著眼睛看她,沒什麽派頭,倒像是尋常人家的小老頭子。琸雲貪婪地看著面前這個曾經視她為親生女兒一般慈祥仁厚的長者,眼淚脫眶而出,生怕被旁人瞧見不對勁,趕緊低下頭,悄悄把臉上淚痕抹去。

“這冰天雪地的,小兄弟怎麽來了我們方頭山?莫不是有什麽要事?”羅老爺子笑瞇瞇地問她,沒有提及她怎麽知道西山小路的事兒。

琸雲將欣喜的眼淚逼了回去,恭恭敬敬地朝羅老爺子行了一禮,又恭聲回道:“回大當家的話,我今日上山其實是有求而來……”她遂將在巖楊小鎮上發生的事一五一十地說給眾人聽,罷了又道:“我與武山的孟老爺子是舊識,因曾聽他老人家提起方頭山,故才匆匆地趕了馬車過來求助。還望大當家大發慈悲,救我朋友一命。”

羅老爺子朝廳中眾人掃了一圈,面露難色,搖頭道:“小兄弟仗義出手救人,老夫也十分欽佩。只是既然小兄弟與老孟是故交,當曉得我們方頭山的規矩,除非是寨子裏的兄弟,不然,我怎麽好讓洛大夫出手救一個不相幹的人。”

餵,她怎麽不曉得山寨裏竟還有這樣的規矩!琸雲瞪著羅老爺子哭笑不得,這老爺子分明是聽說賀均平如何驍勇,所以才生出招攬之心吧。琸雲自己倒是無所謂,可賀均平卻是一定要回宜都的,他將來要是做大將軍的,如何能將他束縛在小小的方頭山。

琸雲苦著臉朝羅老爺子拱手道:“大當家明鑒,我那位朋友乃是世家子弟,因遭遇橫禍,家裏頭只剩孤兒寡母,府裏對他期望極高,晚輩萬萬不敢擅自為他作主。不過說起功夫,晚輩也不比他差,不如由我替了他上山可好?”

羅老爺子故作為難,“那怎麽成?我們方頭山可從來沒有這樣的先例。你們倆……不過是朋友一場,這如何好?當然,小兄弟果真有心要上山?”

琸雲一臉鄭重地點頭,“晚輩父母雙亡,家中另有兄長支撐家業,自無太多顧慮。更何況,晚輩早從孟老爺子口中聽說方頭山的種種事跡,早已心馳神往,能留在山裏亦是晚輩的榮幸。”

“哼——”羅老爺子卻不信,盯著琸雲看了半晌,連連搖頭道:“你們這些小娃兒們都言不由衷,罷了罷了,你既然是老孟的故交,老夫多少要看他的面子,不過是救個人,老夫也不為難你,一會兒我就讓洛大夫跟著你下山走一趟。不過咱們可事先要說好了,你們都老老實實地給我待在山下,沒事兒可別往山上走。我們方頭山的弟兄們有時候脾氣不大好,萬一哪天你們胡亂竄地掉進哪個陷阱裏,可沒人管你們。”

琸雲哭笑不得,上輩子她一無所有的時候羅老爺子還巴巴地將她帶回山上,當親生女兒一般疼愛教導,而今她學得一身本事,一心一意地想上山,沒想到羅老爺子竟然不收她,

本站無廣告,永久域名(danmei.twking.cc)